郑渊洁：儿童文学市场的泡沫很大

　　撰稿记者 李静尘 王皎

　　他不是童话大王，他是郑渊洁，再版小说《智齿》之后，郑渊洁不谈童话，谈人谈自己。

　　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，只是井口大小不一，所以一定要保持好奇心，如果说文学创作有“智齿”，那就是好奇心吧。他也不避讳谈论同行得奖，承认自己的电话被打爆了，一句话：投资回报率低了点儿。

　　黑衣黑裤黑帽子，一身黑的郑渊洁好似侠客一般，破了工作室的大门而入。“早高峰的地铁5号线太堵了!你们也是坐地铁过来的吗?”原本在上一秒还严肃冷峻的“侠客”形象，立时就被这么接地气的问候方式打破了。自此，话匣子打开，郑渊洁活像个被拧开了的自来水龙头，金句频出，段子横飞，逗得大家笑个不停。

　　光头，似乎是郑渊洁外形上一个最大的“闪光点”。通常人们觉得留光头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一点儿“小个性”，要么是不再眷恋红尘世俗的出家人，要么是走在时尚前端的潮范儿达人，要么是用生命在歌唱的摇滚乐歌手，与普通人相比，总是有他们的异人之处。从这种角度来看，“作为‘童话大王’的郑老，也太对得起他的发型了”，我不禁在心里调侃道。

　　小学二年级的时候，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，让同学们写自己长大了想要干什么。那时的小郑渊洁就有不同于他人的奇思妙想，“当时我就写了我长大要当掏粪工人，时传祥是我的偶像。”在小学四年级时，老师出了一个命题作文，叫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》。他就想，鸟儿早起可以丰衣足食，捉虫子吃。但如果是虫子，就一定要睡懒觉才能避免杀身之祸。于是，他把题目改成了《早起的虫子被鸟吃》。不过，这份“与众不同”却招来了老师的责骂。

　　后来，直到他不堪忍受老师的嘲讽， 了带在身上的拉炮，伴随着“人类历史上第二次自杀性爆炸”的巨响，郑渊洁的学生生涯也彻底结束了。

　　不过，只有小学四年级学历的“文盲”郑渊洁，却成了中国的“童话大王”。如果说70后、80后乃至90后、00后的童话记忆跟某个人的联系最紧密的话，那么这个人肯定非郑渊洁莫属了。谁没看过皮皮鲁和鲁西西的故事呢?谁又不认识舒克和贝塔呢?

　　不过这一次，他却不是大家熟知的“童话大王”，而是郑渊洁。近日，他再版了自己的长篇小说《智齿》，这是一部他特别得意的长篇小说作品。《智齿》是郑渊洁于2001年所作，最早连载于《童话大王》，一开始名为《皮皮鲁与超能智齿》。问起写作的因由，郑渊洁说这是写给“长大后的小读者”的。“很多读者从小时候订了我的《童话大王》之后，一直就不撒手，到大学还在看，2000年左右的时候他们给我写信，说看着不过瘾，觉得太低幼了。然后我就开始调整，写了一批适合成年读者的小说，如《我是钱》、《病菌集中营》、《智齿》、《金拇指》等等，一共20本。”

　　《智齿》的创作灵感完全来源于郑渊洁的亲身经历。小时候陪妈妈去医院看牙，医生告诉他每次吃完饭10分钟内一定要刷牙，就能一辈子不来这儿。于是，“惜牙如命”的郑渊洁赶紧照做，结果在50多岁之前从来没去看过牙医。“全世界最好的牙就在我这儿了!”郑老师骄傲地炫耀着自己的小白牙。

　　“我也这样告诉我的孩子要保护牙齿，不过应该是我监督他不到位，2000年的一天，郑亚旗说他牙疼，到医院一查发现是牙龈炎。”医生给儿子治疗时，闲在门外的他就翻起了一本口腔保健书，书上说美国人一年洗两次牙，误以为洗牙就是刷牙，“我就在那里嘟囔，怪不得美国人说话这么糙呢，原来他们不刷牙”!后来经身边的护士提醒，才知道洗牙不是刷牙。“全天下最有好奇心”的老郑是一定要去尝尝鲜的，不过洗完牙后，却被告知你有一颗智齿必须拔掉。

　　在犹豫了很久之后，他决定去医院。在出门时，汽车忽然发动不起来了，他觉得可能是汽车在阻拦他。于是，他想到人体的其他器官都没有用“智”来命名的，唯独智齿才有。也许自己会写作是因为自己有颗“文学智齿”?一旦拔掉智齿就写不出来了?

　　托智齿的福，一部长篇小说的框架，就这样被搭建起来了。《智齿》的主人公荒诞畅销书作家梁功辰，在拔除智齿后，突然丧失了写作才能。已经和他签约的出版社心急如焚，梁功辰更是惶惶不可终日，迫切地想要重新安装这颗智齿，来恢复自身的天赋。与此同时，一些居心叵测的人也想利用这颗智齿来为自己赚钱，一颗智齿引发的风波就此展开……

　　都说“好奇害死猫”，可是在郑渊洁这里，好奇心是灵感的源泉，故事的起点，让他像一块海绵一样，“永不知足”地吸取着新鲜的营养。也许是没上过几年学的原因，他一直觉得心虚，碰到什么新东西就非得把它弄明白。曾经为了观察地铁到底是不是只有一个人开，就坐遍了北京的所有地铁。纳闷起重机的原理到底是怎么回事，就给所有朋友发微信，问谁家门口挖了坑要盖房子，专门到楼上租个房子，拿着望远镜看。“这简直就是精神病啊!”他对自己的这些行为抱以“中肯”的评价。“其实自己通过观察发现了某些东西之后，所获得的欣喜感是巨大的，咱们当不了牛顿，但可以过牛顿的瘾啊”，郑老笑着说。

　　是“梁功辰”，又不是“梁功辰”

　　在如今这个儿童文学大势的情况下，郑渊洁重新推出了自己的长篇小说《智齿》，显得有些“不合时宜”，人们纷纷猜测这是他逆市而行的反叛之举。不过，与其说是逆着潮流而动，不如说郑老根本就不去看“一江春水到底向哪流”，因为他只是那个洒脱不羁的自己，只是做了当下最想做的事情而已。书中的“梁功辰”，活脱一个“ ”的郑渊洁，他的写作习性、出版经历都是郑渊洁的“血泪史”。与其不同的是，现实中的郑渊洁，即使拔掉了智齿，也还是那么能写。

　　记者：在儿童文学大势的情况下，郑老师再版《智齿》，有没有逆市而行的意思?

　　郑渊洁：《智齿》、《我是钱》等这些小说，其实最初是写给那批读着我的童话长大，已经进入大学的成年人看的，这本书之前在少儿类的出版社发行，鉴于我儿童文学作家的标签，总被摆在儿童读物的书架上销售，没有作为 读物被读者认识。后来我和上一个出版社的合同到期了，开始了和中信出版社的合作，这个书刚发行不到20天就重印了。如今算一种正名吧，正本清源，终于要给成年读者看了，回归本位了。

　　记者：这部小说中有很多您个人生活的影子?

　　郑渊洁：因为我写的是作家嘛，书里面的很多内容都是我自己的经历。比如隐瞒印数这件事，现实中我是屡屡被隐瞒印数，不过我运气好，可能也有出版社的内部矛盾吧，总有人匿名给我透露这个信息。所以在《智齿》里写到这样的情节，自然就能很细致和真实。书里男主人公的一些写作习性也是我个人的真实经历。1985年的时候，我跟《童话大王》杂志签了30年的合同，这个压力是比较大的。我原来是上午写作的，后来我发现我爸爸是每天5点钟就起床看书，然后我也想着早起，因为任何活动都不会在4点半到6点半找我，我就把一天的指标在这个时间段写完，30年来都是这样的，这就是我写作的一个大概的状态。之前也不敢出国，后来30年合同到期，我就开始出国。结果我去美国的时候也在美国时间4点就醒了。每天在4点半到6点半写完文章之后，在白天我就成了全世界最闲的人。书里面写梁功辰穿着纸尿裤写作，这也是发生在我身上的真事。刚用电脑写作的时候，当时想做一个实验，为了一天能写出3万字，我就穿着纸尿裤写。

　　记者：在现实中，您担忧过自己某天像梁功辰一样没灵感了么?

　　郑渊洁：我在签了这个30年合同的时候肯定是害怕的，担心的。因为对于作家来讲最大的财富就是灵感，最怕的就是没灵感。当时还弄了好几个本子，把灵感都记下来，本子还分上中下，好灵感在上，次灵感在下，当时还想着从下本开始写，让别人看出我在进步。我们家只有这些记录灵感的本子是放在保险柜里的，别的东西都不放。后来发现这些本全作废了，因为天天有灵感，层出不穷。我也分析为什么这样，其实就是好奇心。后来我在创作的时候，也希望孩子在读了我的故事之后，能够保留住好奇心，受到一定的启发。在一次图书颁奖礼上，我遇到刘慈欣，他还跟我说他年轻的时候看我的书，受到了启发。还有江南、刘同啊……作家如果没有好奇心的话，那么他写作起来肯定是有点痛苦的。

　　儿童文学市场的泡沫很大

　　提及当今的儿童文学市场，郑渊洁却不是那么乐观。中国的童书销量泡沫很大，很多儿童文学作家的销量都是通过“进学校，搞签售”这样的伎俩得来的。曾经在2006和2007年，郑渊洁也误入过歧途，不过后来，他却再也不肯这样做了。很少谈写作“教条”的他，被问及孩子需要什么样的儿童文学作品，只简单说了几句，“要让孩子阳光、向上、有梦想，保留住孩子的好奇心”。

　　记者：与《童话大王》的30年合约到期后，您计划写游记童话，这和原来的童话有什么不同吗?

　　郑渊洁：太不一样了。以前总是关在家里写，凭想象力，现在出国走出去了，灵感完全是随时的。我计划写100本，80本国外，20本国内。我最想去的地方是索马里。可惜一直没成行，他们跟我说你一去就会 ，不出机场也会 ，所以一直没去成。

　　记者：您怎么看待当今的儿童文学市场?

　　郑渊洁：中国的童书销量泡沫很大。作家榜上的前列有很多童书作家。为什么说泡沫很大呢?童书有很大一部分的销量是通过去学校出售达到的，老师动员孩子买，和出版社勾结起来，给学校回扣。我做了两年之后就不再做这样的事情了。很多童书作家销量的70%都是这么弄出来的，这是违法的。只要教委将来下一道文件，这个泡沫就破了。他们是一周5天，一共去10所学校，上午一个下午一个，走马灯似的，到那说同样的话，只说20分钟，后面就是签，一周下来就是3万本书，有的 作家一年也卖不了3万本。我也曾经这样进过学校，但我现在抵触这个事情。

　　记者：曹文轩得国际安徒生奖，您怎么看?

　　郑渊洁：曹文轩不是一个人在战斗，背后有故事，我就说一句话，掏400万拿这个奖(数字来源：2016年4月7日《北京日报》)，投资回报率低了点，怎么样也得拿个诺贝尔文学奖。

　　记者：您觉得孩子需要什么样的儿童文学?

　　郑渊洁：只要是能使孩子阳光、向上、有梦想，保留住孩子的好奇心，这样的作品就是好作品。只要不是去抢银行，他靠写作，不管他写什么，我觉得都可以，都是值得尊敬的。

　　记者：有没有想过将自己的作品搬上大银幕?

　　郑渊洁：现在亚旗的公司在帮我全方位打造作品，除了图书的出版，电影，视频等都在计划和酝酿之中。